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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生

賈生

作者:李商隱

原文:
宣室求賢訪逐臣,賈生才調更無倫。可憐夜半虛前席,不問蒼生問鬼神。

譯文

漢文帝為瞭求賢曾在未央宮前的正室裡召見被逐之臣,
論那賈誼的才華和格調確實是十分脫俗超群。
可惜的是雖然談到三更半夜竟是白白的向前移席,
因為他問的並不是關心天下百姓,而是鬼神。

註釋

①賈生:賈誼,西漢著名的政論傢,力主改革弊政,提出許多重要政治主張,但卻遭讒被貶,一生抑鬱不得志。
②宣室:漢未央宮前殿的正室。
③逐臣:被放逐之臣,指賈誼曾被貶謫。
④才調:才氣。
⑤可憐:可惜,可嘆。蒼生:百姓。問鬼神:事見《史記·屈原賈生列傳》。文帝接見賈誼,“問鬼神之本。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。至夜半,文帝前席。”
⑥虛:空自,徒然。
⑦前席: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對方。
⑧蒼生:百姓

創作背景

關於本詩的寫作年代,有兩種說法。其一為馮浩在《玉溪生詩集箋註》中所言,“此蓋至昭州修祀事,故以借慨”,意謂此詩為李商隱在大中二年(848年)正月受桂州刺史鄭亞之命,赴昭州任郡守時所作。因李商隱時為一郡之長,故須主奉祭祀大事,於是借題發揮,創作瞭本詩。另一說為楊柳提出,認為此詩當於大中二年三、四月間李商隱離開桂林北上後滯留荊巴時期所作。(見《李商隱評傳》)
這首詩的作者李商隱生活在唐王朝日趨衰敗的晚唐時期,他對皇帝昏庸、宦官當權與藩鎮跋扈深為不滿。而且李商隱被卷入瞭牛李黨爭,屢受排擠,懷才不遇。於是他借吊賈誼來抒發自己的感慨,通過諷刺漢文帝雖能求賢卻又不知賢的行為,反映瞭晚唐的社會現實——即晚唐帝王也像文帝一般,表似開明,實則昏聵無能。
參考資料:
1、
唐詩三百首譯註評 (上冊) .朱炯遠,畢寶魁,陳崇宇 .沈陽 :遼海出版社 ,2006年 :189 .
2、
唐麒,王東 等 .中國詩詞故事 卷2 最新修訂圖文版 .吉林長春 :時代文藝出版社 ,2004年 :286 .

評析

這是一首托古諷時詩,意在借賈誼的遭遇,抒寫詩人懷才不遇的感慨。詩選取漢文帝宣室召見賈誼,夜半傾談的情節,寫文帝不能識賢,任賢;“不問蒼生問鬼神”卻揭露瞭晚唐皇帝服藥求仙,荒於政事,不能任賢,不顧民生的昏庸特性。詩寓慨於諷,諷刺效果頗好。
此詩是首詠嘆賈生故事的短詩,其著眼點,不在個人的窮通得失,而在於指出封建統治者不能真正重視人才,使其在政治上發揮作用。
賈誼貶長沙,久已成為詩人們抒寫不遇之感的熟濫題材。作者獨辟蹊徑,特意選取賈誼自長沙召回,宣室夜對的情節作為詩材。《史記。屈賈列傳》載:賈生征見。孝文帝方受厘(剛舉行過祭祀,接受神的福佑),坐宣室(未央宮前殿正室)。上因感鬼神事,而問鬼神之本。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。至夜半,文帝前席(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對方)。既罷,曰:“吾久不見賈生,自以為過之,今不及也。”
在一般封建文人心目中,這大概是值得大加渲染的君臣遇合盛事。但詩人卻獨具隻眼,抓住不為人們所註意的“問鬼神”之事,翻出瞭一段新警透辟、發人深省的詩的議論。
“宣室求賢訪逐臣,賈生才調更無倫。”前幅純從正面著筆,絲毫不露貶意。首句特標“求”、“訪”(咨詢),仿佛熱烈頌揚文帝求賢意願之切、之殷,待賢態度之誠、之謙,所謂求賢若渴,虛懷若谷。“求賢”而至“訪逐臣”,更可見其網羅賢才已達到“野無遺賢”的程度。次句隱括文帝對賈誼的推服贊嘆之詞。“才調”,兼包才能風調,與“更無倫”的贊嘆配合,令人宛見賈生少年才俊、議論風發、華采照人的精神風貌,詩的形象感和詠嘆的情調也就自然地顯示出來。這兩句,由“求”而“訪”而贊,層層遞進,表現瞭文帝對賈生的推服器重。如果不看下文,幾乎會誤認為這是一篇聖主求賢頌。其實,這正是作者故弄狡獪之處。
第三句承、轉交錯,是全詩樞紐。承,即所謂“夜半前席”,把文帝當時那種虛心垂詢、凝神傾聽、以至於“不自知膝之前於席”的情狀描繪得維妙維肖,使歷史陳跡變成瞭充滿生活氣息、鮮明可觸的畫面。這種善於選取典型細節,善於“從小物寄慨”的藝術手段,正是李商隱詠史詩的絕招。通過這個生動的細節的渲染,才把由“求”而“訪”而贊的那架“重賢”的雲梯升到瞭最高處;而“轉”,也就在這戲劇高潮中同時開始。不過,它並不露筋突骨,硬轉逆折,而是用詠嘆之筆輕輕撥轉——在“夜半虛前席”前加上可憐兩字。可憐,即可惜。不用感情色彩強烈的“可悲”、“可嘆”一類詞語,隻說“可憐”,一方面是為末句——一篇之警策預留地步;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這裡貌似輕描淡寫的“可憐”,比劍拔弩張的“可悲”、“可嘆”更為含蘊,更耐人尋味。仿佛給文帝留有餘地,其實卻隱含著冷雋的嘲諷,可謂似輕而實重。“虛”者,空自、徒然之謂。雖隻輕輕一點,卻使讀者對文帝“夜半前席”的重賢姿態從根本上產生瞭懷疑,可謂舉重而若輕。如此推重賢者,何以竟然成“虛”?詩人引而不發,給讀者留下瞭懸念,詩也就顯出跌宕波折的情致,而不是一瀉無餘。這一句承轉交錯的藝術處理,精煉,自然,和諧,渾然無跡。
末句方引滿而發,緊承“可憐”與“虛”,射出直中鵠的的一箭——不問蒼生問鬼神。鄭重求賢,虛心垂詢,推重嘆服,乃至“夜半前席”,不是為瞭詢求治國安民之道,卻是為瞭“問鬼神”的本原問題!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求賢,對賢者又究竟意味著什麼啊!詩人仍隻點破而不說盡——通過“問”與“不問”的對照,讓讀者自己對此得出應有的結論。辭鋒極犀利,諷刺極辛辣,感概極深沉,卻又極抑揚吞吐之妙。由於前幾句圍繞“重賢”逐步升級,節節上揚,第三句又盤馬彎弓,引而不發,末句由強烈對照而形成的貶抑便顯得特別有力。這正是通常所謂的“抬得高,摔得重”(也就是反跌手法)。整首詩在正反、揚抑、輕重、隱顯、承轉等方面的藝術處理上,都蘊含著藝術的辯證法,而其新警含蘊、唱嘆有情的藝術風格也就通過這一系列成功的藝術處理,逐步顯示出來。
點破而不說盡,有論而無斷,並非由於內容貧弱而故弄玄虛,而是由於含蘊豐富,片言不足以盡意。詩有諷有慨,寓慨於諷,旨意並不單純。從諷的方面看,表面上似刺文帝,實際上詩人的主要用意並不在此。晚唐許多皇帝,大都崇佛媚道,服藥求仙,不顧民生,不任賢才,詩人矛頭所指,顯然是當時現實中那些“不問蒼生問鬼神”的封建統治者。在寓諷時主的同時,詩中又寓有詩人自己懷才不遇的深沉感慨。詩人夙懷“欲回天地”的壯志,但偏遭衰世,沉淪下僚,詩中每發“賈生年少虛垂涕”、“賈生兼事鬼”之慨。這首詩中的賈誼,正有詩人自己的影子。概而言之,諷漢文實刺唐帝,憐賈生實亦自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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