畫堂春·湔裙獨上小漁磯
作者:顧貞觀
原文:
湔裙獨上小漁磯,襪羅微濺春泥。一篙生綠畫橋低,昨夜前溪。回首楝花風急,催歸暮雨霏霏。撲天香絮擁淒迷,南北東西。
鑒賞
這闋小詞,可以說是一幅情景交融的暮春歸舟圖,隻是其中漾著的意緒,卻分外勾人。
詞的主體,是船上的人。但船上卻隻以“一篙”隱過,而通闋詞則皆莫不是舟中之“人”眼中之所見,以及身心之所感。
春天已快過去瞭;楝花風吹得這急。“楝花風”,標明時間已是春末瞭。因為從“小寒”算起,至第二年的“谷雨”,其中凡八個節氣,一百二十日,每五日為一候,每候應以一種屆時要開之花,故稱為二十四番花信風。其間梅花最先,楝花最後。楝花過後,便已入夏瞭。此時,他坐在小船上,是在回傢去的路上;但人卻似乎並不願意;是以還不時要回過頭去看看。但霏霏細雨,夾著漫天楊花,使南北東西,蒙蒙一片。這分明是一個不宜上路的天氣,恰如他此時淒迷的心境。如此一來,這“回首”二字就有瞭著落,也難怪他於“歸”不是喜而要著以“催”字瞭。這催人之風雨,顯得極其無情。
分明是“歸”,為什麼又有這麼多的不願和留戀,詩人沒有寫,甚至連這心情也隻於那“回首”的眼光和“淒迷”的意緒中流露。
這下闋在詞的章法上放在最後,在內容上卻是詞的主體,是最先的存在。然而卻在詞面上顛倒瞭次序:將首先出場的卻故意隱去,而將之置於下闋補出。
這也難怪,因為主體先自存在,若無感受,自然也就不顯主體瞭。是以詞一開頭,便是那一個入眼的小小的漁磯上浣衣的女子。“襪羅濺春泥”,固然是系心者未免看得仔細,卻也透出瞭無意中的關愛和憐惜。不知是他想到瞭他傢的她,還是以想到瞭為之“回首”之處的她。
他還來不及分辨,他乘坐的小舟已沖到瞭石橋前。所以說是“石橋”的,這是因為板橋是用不著“畫”的,能在橋上作浮雕之花紋的,自然是石板架起的拱橋瞭。昨夜下瞭一場大雨,溪水漲瞭,所以石橋也顯得“低”瞭,水急橋低,他得趕緊趴下,於是便打斷瞭他對於那浣衣女子的判斷。這一下,人是過橋瞭,卻為讀者留下瞭這一幅謎似的勾人掛念的畫。柳絮夾著細雨的迷蒙的溪水上,那溪邊的磯頭,有浣衣的女子;溪水上正有一隻小船,從石橋穿瞭過去。在這淒迷的空間,也許隻有搗衣間斷的杵聲和著流水的涓涓聲,似鬧而實靜。倒是於這無聲的迷蒙之巨大的空間,它所給予人的是一種推不開的悵惘。更妙在它似乎明白,又似乎不明白,隻用以構成這一幅淡淡的水粉畫,讓讀者好一個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