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鶴詠
作者:蕭道成
原文:
八風儛遙翮,九野弄清音。一摧雲間志,為君苑中禽。
創作背景
宋明帝初年,諸王多叛,又都被明帝所消滅。蕭道成是平叛中的一員主將,東征西討,功勛卓著,但名位日隆,又頗受猜忌。公元470年(泰始六年),蕭道成受命移鎮淮陰,“都督北討前鋒諸軍事”,但“明帝嫌帝(指蕭)非人臣相,而人間流言,帝當為天子,明帝愈以為疑”,於是派吳喜攜酒賜蕭道成飲,蕭“懼鴆,不敢飲,將出奔,喜告以誠,先飲之”,然後蕭再飲,“喜還,明帝意乃悅”(《南史·齊本紀上》)。君臣之相猜疑,於此可見一斑。瞭解瞭這些背景,讀者才能深入地理解這首詩。詩作於鎮淮陰時,《南史·荀伯玉傳》:“齊高帝鎮淮陰……為宋明帝所疑,被征為黃門郎,深懷憂慮,見平澤有群鶴,仍命筆詠之。”
根據《南史·荀伯玉傳》記載:蕭道成鎮守淮陰,“都督北討前鋒諸軍事”,宋明帝深疑他有“四海之心”,便把他調進京城,擔任黃門郎,以便監視他的一舉一動。蕭道成憂慮重重,如芒在背,看見平澤苑中養的一群鶴,感慨良深,便寫下瞭這首詩。
註釋
① 八風:八面之風。《左傳》有“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”之說。
② 儛:通“舞”。
③ 翮(hé):本義為羽毛的根部,這裡代稱鳥翅。
④ 九野:九州地域。
⑤ 清音:清亮的聲音。
鑒賞
全詩四句,前後各為一個層次。第一層描寫失去自由之前的鶴,比喻詩人自己遠離朝廷羈絆之時的自由之身,當時縱橫沙場,東征西討,意氣昂揚,正好比那高天之上的雲鶴,搏擊八方來風,展翅翱翔。在茫茫九州之上,在朵朵彩雲之間,奮翮高飛,無拘無束盡情地發出舒心的鳴叫。對飛鶴戾天的描寫,正是含蓄地展現瞭詩人的鴻鵠之志與曠世奇才,也反映瞭他希望掙脫朝廷束縛的強烈願望。從本詩開頭兩句可以看出,詩人雖身為人臣,卻有包舉宇內、氣吞九州的帝王氣概。
第二層寫失去自由之後的鶴,比喻詩人自己受人節制,鬱鬱不樂。自由翱翔的雲鶴,一旦被捕入苑中,成為帝王苑囿中的玩賞之物,飛向雲天的志向便被摧折而很難實現瞭。這正是詩人被召回朝廷之後當時處境的形象比喻,受制於人而不能一逞英雄之志。通過前後兩層鮮明形象的對比,詩人因一時受限制而內心苦悶不平得到瞭生動的表現。
這是一首比體詩,通篇寫鶴,而作者之情志則因之而表露,深得含蓄不盡之致。比興是中國詩歌最古老的傳統。《文心雕龍·比興篇》雲:“觀夫興之讬諭,婉而成章,稱名也小,取類也大。”“且何謂為比?蓋寫物以附意,揚言以切事者也。”從作者見群鶴而生感慨來說,這是興。從作者以鶴的形象自比來說,這是比。故而能因小見大,婉而多諷。詩的前兩句描寫的是迎著八面來風,展開碩大的羽翼,在九天之上翱翔鳴叫的鶴。鶴的高飛戾天展現出作者的雄心抱負與宏才大略,也反映出他遠離朝廷羈束的自在心情。詩的後半描寫鶴因羽翮摧折而不能高翔雲天,隻能成為帝王園囿中的觀賞之物。這無疑是作者對一旦被召回後處境的想象。通過前後意象的鮮明對比,作者內心的苦悶不平獲得瞭生動的展現,詩意在轉折跌宕中有波瀾起伏之勢。這種托物言志的手法,確如劉勰所雲“稱名也小,取類也大”。
這種五言四句的小詩,在當時是一種新興的文學樣式,齊梁時代已稱作“絕句”,它是唐絕的濫觴。這種短詩要求尺幅千裡、馀韻悠遠,故比興一體最為詩傢著意。施補華《峴傭說詩》雲:“五絕隻二十字,最為難工,必語短意長而聲不促,方為佳唱。”劉熙載《藝概》雲:“以鳥鳴春,以蟲鳴秋,此造物之借端讬寓也。絕句之小中見大似之。”此詩的托物寄興之妙,也完全符合上述詩傢對五絕的要求。
描述鶴鳴九皋的壯觀是為瞭敘述遠大的志向,詠嘆蹣跚帝苑的困窘是為瞭抒發滿胸的憤懣。《南史·齊本紀》稱蕭道成“喜怒不形於色,深沉靜默,常有四海之心”,《群鶴詠》正為佐證。詩人自比高潔美善的白鶴,藝術上是成功的,但實際上蕭道成是一隻兇猛的鷹隼,深藏韜晦,驍勇強悍。借鎮壓諸王之亂而鉗制朝廷,一旦時機成熟,便毫不猶豫地奪取帝位。